扑火
“仲达，别喝太多咖啡，对身体不好！”
埋首于计算机屏幕前的男子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仿佛完全没有听见。
松之摇头叹气，这是今天的第几杯了？第三杯，还是第四杯？这样喝下去不怕神经衰弱？
硬把他从计算机前拉起来，推到窗前。
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温度荡然无存。
心疼的看他眼下浓重的黑影，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这个人，真的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难得这么好天气啊，出去走走？工作之余也要注意放松啊！”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写字楼，灰色的城市，灰色的心情。
松之把套上袋子的伞放在一旁，天空般晴朗的蓝。
脱下外套挂好，皱眉看自己的裤脚，尽管十分小心，还是溅上了几点泥水。
前几天天气那么好，谁能想到今天会下雨呢？
“仲达，有什么新闻吗？”
站在窗前的男子回过身，拿过一张报纸递给他，左手照旧一杯咖啡，朴素的白色瓷杯，没有任何花纹装饰。
“地下道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捕了。”
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声音。
松之接过报纸，粗大醒目的黑体字，还有配上照片，阴暗的地下道中，白色胶带勾勒出的刺目人形，角落里残破的碎片，黑色和白色。
想不到最近警局的效率有所提高啊，那个凶手，上次作案，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吧。
“那好，不送了。”
短暂的拥抱后，两人向各自的方向走去，昏暗的路灯拖下长长的身影，重合，交叉，而后远离。
抬头望望天空中一弯残月，污浊的空气中难得看到有星星闪烁，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啊。
纤细修长的手指理过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似乎仍残留有他的气息。
深夜的街上，没有人，也没有车，路面象镜子一样闪光。不知哪里种的丁香，夜色里丝丝缕缕的香气分外清晰。
唇角微微上扬，夜色里也带了妩媚的气息，虽然喜欢和仲达在一起，可还是自己的家比较好吧。
何况如果一直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厌倦的。
他，还有他。
正午的阳光如此强烈，照耀下一切都显得黯淡。
繁华的都市里破败的游乐园。
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闪烁彩灯的旋转木马，过山车盘旋的轨道，劣质音箱里古老的流行歌曲，飘忽的女声，欢乐吗？
“好长时间没去过游乐园了！”金色眼眸里是满意的神情。
并肩走在林荫路上，四周寂静无人，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细密的光影，偶尔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树上落下，随即又惊起，留下一串清脆的鸟鸣。
难得的安静，仲达想。
微微弯下身，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纤细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解开仲达领口的纽扣，触到他的肌肤，凉凉的。
两个体温偏低的人。
眯起风情万种的金色眼眸，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锁骨。
“穿这么整齐干什么，不热吗？”
“先去坐摩天轮？”
“好。”
抬头望去，蓝的发白的天空被灰黑的钢筋割的支离破碎，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庞然大物缓缓运转，每个观光舱都空空荡荡。
“我要坐红色的。”
“好。”
那个红色的观光舱缓缓下降，表面的油漆早已班驳脱落。
仲达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我就不客气了！”高兴的搭着他的手，一步跨了上去。
“我坐这边，你坐那边好了！”
观光舱缓缓上升，阳光穿透积满了灰尘的玻璃窗。
两手都按在玻璃窗上，几乎连整张脸都贴了上去，孩子气的表情。
感到仲达的气息，近在耳旁。
遍地的绿树，繁茂的树叶在阳光照射下些微的反光，一阵风吹过，深深浅浅的绿色变幻莫测。暗绿色的湖面上有一群白色水鸟飞过，引来他一阵惊叹。
灰白的，弯曲的小路，一大片一大片浓密的绿树，间有色彩斑驳的各项游乐设施，逐渐的远离。
“先去那里，然后那里，那里…………”
遥遥的指点，凝视玻璃窗中他和他模糊不清的笑容。
“看，是旗杆啊，我们到最高点了呢！”
“你刚才是说要去那里？”
“是啊！”
闪烁彩灯的旋转木马，古老单调的音乐，地板在旋转，镜中映出旋转的世界。
“我喜欢这种感觉。”
镜中映出他俊美的容颜，孩子气的笑容却有着无比的优雅，旋转的斑驳色彩中苍白的刺目。
仲达微微眯起眼睛，强烈的阳光，刺耳的音乐，旋转的色彩，还有他的笑容，让他感到晕眩，仿佛午夜十二时的魔法。
突然音乐停止，镜中的世界也静止不动，一切都恢复寂静，只剩下各色的彩灯，仍旧不停的闪烁。
魔法消失。
“走吧。”他听到他的声音，带点意犹未尽的遗憾。
“想不到这里有这么多花…………好漂亮啊…………”
深绿的叶，洁白的花，金黄的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树繁花，阳光下开的无比绚烂。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柔嫩的花瓣，金色眼眸认真的凝视面前的一树繁花，若有若无的香气中他的声音幽幽的飘来，“记住它最美的样子…………”
深绿的河水流过，点点落花，寂静无声。
“还有它。”
对岸一片淡淡的紫，阴影中寂寞的舒展，细长的花瓣，冷艳幽雅。
“去坐过山车吧！”
“好。”
他拉着他的手跑过去，他的发随着步伐在风中跃动，背影仿佛要融化在阳光中。
“坐第一排！”
享受刺激吗？
放下护栏，系好安全带，面前是盘旋的苍白轨道，抓紧扶手的手心微微泌出汗水，还是有点紧张的吧。
手背上传来熟悉的触感，抬头正对上他的金色眼眸，无比温柔的神情。
突然秀眉一扬，“就算你叫的很没品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不屑的转过头，却又听到他说：“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感受他手心的温度手指的力度，仲达轻轻一笑。
“好。”
听到铃声响起，要开始了。
过山车在轨道上缓缓滑动，逐渐加速，风从耳边呼呼的掠过。
到达高峰后猛然的俯冲，强大的惯性和压力，失重的感觉，地面上的一切扑面而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瞬间的倒转，超重，黯淡的，灰蓝色的天空。
不要闭上眼睛。
风声停息了，仲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他的声音。
“完了。”
“完了？”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失常。
他解开他的安全带，拉起护拦，金色眼眸里是兴奋的神情。
“怎么样？刺激吧？”
仲达站起身，“是。”
他轻轻的拥抱他，把头靠在他肩上。
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有他的，逐渐的同步。
“去坐那个船吧。”
“好。”
独木舟的造型，仿佛有原始的感觉，可惜不能并排坐。
“你坐前面。”
他有点吃惊，仲达很少这么坚持。
“为什么？”
“你的头发，飘起来一定很漂亮，”仲达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如夜色般柔美的深黑，“我想看你的头发飘起来的样子。”
“是吗？”优美的薄唇上掠过一丝微笑，一缕头发从金色眼眸前缓缓滑落。
独木舟在水中漂浮，顺着水流缓缓向前移动。
“要进那个山洞吗？”
“应该是。”
转过一个弯，洞口近在眼前，粗糙的灰色石块，零乱的堆砌，几株绿色藤蔓寂寞的垂下。
独木舟缓缓前进，眼前瞬间的黑暗。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潺潺的水声。
完全的黑暗中竟然有安心的感觉。
然后眼前出现白色的亮光，他单薄的背影在光线中仿佛透明，远处隐隐约约飘来桃花的香气。
突然的失重，他夜色般柔美的发轻轻扬起。船头激起雪白的水花，洒在脸上身上，凉凉的。
“走！去坐那个吧！”他兴致勃勃的说，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阳光照耀下闪出七彩光华。
仲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高耸的桅杆，黑色的骷髅旗，白色的帆，瞭望台，铁钩船长，缆绳上的水手，木制的甲板，粗大的铁锚，有关海盗的遥远的回忆一刹那间从记忆的最深处浮出水面，风里似乎也带了海水的咸味。
“在想什么？快走了！”
躺在甲板上，身体随着船身起伏，阳光照在头顶上，蓝的发白的天空在旋转，漫天飞舞的洁白柳絮，飘雪的四月天。
做梦一样的感觉。
梦里有他的金色眼睛，他的俊美容颜，他的温柔气息，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畔。
“我要去那里，水族馆！”
“好。”
深邃的，幽幽的蓝光，飘渺的音乐，柔和的黑暗，巨大的玻璃缸中，各色斑斓的鱼儿优雅的游动，睁着永远不知疲倦的眼睛，漠然的看着外面的世界。两个年轻的男子，冷漠而优雅，超乎寻常的美丽，交缠的十指，近的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空气在他们对视的眼神中变的暧昧不清。
如此美丽的金色，干净清澈的不带一丝欲望，顾盼间流转千种风情，温柔与残忍，成熟与天真。
“看！那里！！！”
一只小小的水母，淡淡蓝色，几乎完全透明的身体，优雅的舒展细长柔软的腕足。
忍不住伸手去触，纤细修长的手指穿过水母透明的身体。
原来是全息图像。
虚空中勾勒出流线形的轮廓，仿佛能感觉到海水的流动，穿过那透明的身体。
突然水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七彩神仙鱼，扁平的身体上艳丽的条纹，长长的尾鳍，尖尖的吻。
指尖轻轻触及鱼儿细细尖尖的吻，仿佛受惊般骤然转身，长长的尾鳍穿过他的手指。
饶有兴致的逗弄那条虚拟的鱼儿，幽幽的荧光在他修长优美的手上变幻莫测。
“走吧，重复了。”
“好吧…………”他恋恋不舍的回头，那只小小的，透明的蓝色水母，正优雅的舒展细长柔软的腕足。
最深的海底，那里没有光，绝对的寂静无声。
孤独的，寂寞的美丽。
夕阳西下，他们不得不走了。
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背景是血一样的红，被繁复的辐条割的支离破碎，染上绯色的雪。
难得玩的这么尽兴，两个人的游乐园，疯狂的大人。
“那里有人卖风车呢！我们一人买一个好不好？”
小小的风车，风中不停的旋转，折射夕阳的残照。
“小时候好喜欢的！”
金色紫色的变幻，仿佛有冷冷的金属光泽。
那天也是这么美的夕阳，金红的亮光中他的笑容浅浅荡漾，宽大的衬衣随便系了几粒纽扣，领口歪斜的敞开，单薄的身体套在衬衫里显的空空荡荡，风轻轻扬起他的衣角，飘拂的额发迷乱了他的眼。
纤细修长的手指，银色小巧的水果刀，刀刃折射出冷冷的光，无比优雅的手势，苹果皮一圈圈连绵不绝的缓缓滑落。
仲达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中间隔着小小的茶几，透明的果盘，摆的整整齐齐的各色水果，黑色纤细的窗框，笔直的转角，白纱窗帘轻轻扬起。
夜色渐渐的浸上来，一点一点侵蚀掉晚霞的残辉，远处吹来的风也带了丝丝寒意。
烛火在夜风中飘忽不定，忽明忽暗的光影变换，一滴烛泪缓缓流下。
“这个。”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灯罩，纤细繁密的竹篾，厚实的淡黄色和纸，粗糙的纹理。
跳跃的大片暗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支离破碎的光和影，虚空中无数的暗线纵横交织，割裂了他如水的眼神。
遥远神秘的和式风格，平淡，枯寂，萧索，等等。
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和他。
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喜欢吗？下次换一个好了。”
“下次吧…………这是什么？”
透明高脚杯里金色的液体轻轻的荡漾，蜜般的醇美。
“真的要知道吗？…………”
他妩媚的一笑，金色的眼波流转，透过那细密的网。
轻轻的贴近他的脸，近的可以感到他的呼吸。
轻轻的撩起他的额发，直视他的眼睛。
低低的说：“它的名字是…………BETWEEN THE SHEETS…………很适合吧？…………”
BETWEEN THE SHEETS
BODY CLOSE
HEART F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