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最闲适的傍晚。从少女站立的山顶能看到远处淡淡的炊烟。明知风送不来那种味道,少女还是吸了吸鼻子。核桃木燃烧时微微的苦涩,锅里晚饭蒸腾的清香。属于家的味道,一瞬间弥漫上来。夕阳也在一瞬间寥落。
“铃!不去找吃的,发什么呆!”邪见活像只蚂蚱爬上山。他后面,白袍轻盈的闪进眼底。
“啊!杀生丸大人也来了!对不起!铃贪玩了。我马上去找!” 少女转身欲去。
“邪见!”他没看她。
“有什么吩咐,杀生丸大人?”
“......” 无语。
“您不会是想让我给铃找吃的吧? 我——” 邪见猛摇人头杖。
“不用了。我自己去比较好!” 少女赶忙说。
“邪见!” 居然敢让他说第二次!
“啊!啊!明白了!我马上去,马上去!天黑了女孩子不方便,不方便....。”说话间人已到了山下。
“谢谢杀生丸大人!” 少女轻轻一笑。 他仍旧无语,黑暗里连表情也隐去。
她看不清他,但她知道他真实的存在。山风吹起两人丝丝的发,吹破遮月的云。
月亮是大半个白瓷盘。 他也像月亮。不,比月亮更皎洁,更高不可攀。 她却有幸在他身边。 有幸享受比满月还不定的他的温柔。
倘使没跟了他。她不知能否长成如今的婷婷袅袅。还是早就埋骨他乡? 儿时的记忆真的模糊了。 父亲、母亲、哥哥。 给予她生命的最重要的人也只放在深深心底。 连那些对血、狼的恐惧也都被他的气息震慑,再不感来侵犯她。 为此,她感激他。小小的她将他视为神明。如今,许多东西不是感激就能表达了的。 他也不是神明。他是男子,她的杀生丸大人。 她情愿倾其一生,能不能守侯?
少女忽然咬着嘴唇叫他:“杀生丸大人!”
“什么事?” 平时说起话来几不可停的孩子,今天居然沉默良久。沉静如他也不禁动了探询的念头。
“杀生丸大人,铃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说!” 什么时候开始适应了她的聒噪。 她幼时嫩的、脆的,到现在甜的、亮的声音。在他的耳里是那么不同于其他人类的喧燥。 如果没了这声音——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复到最初的寂静。
“杀生丸大人的家在那里? 铃从来没见过!” 跟着他来来往往,月行云飞。没见他在那里停泊过。即使是太阳也有下山的时候。 白天的月去到哪里?(偶真想知道杀殿到底住哪?)
“??!” 这问题突兀的很。 对于人类来说,家的含概是什么?房舍、房舍里的血脉至亲 。对于妖呢?房舍是随手可幻的蜃楼。 至亲吗?他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天生牙。手背上的脉络突突绷起。多少年了,他从没像此刻这样感觉无力。那个给他血的人,已经不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不允许他软弱。他死去后,他连软弱的理由也没有了。 软弱给谁看?在谁面前低头,等待抚慰?血虽未凝,业已低温。
“杀生丸大人? 铃说错什么了?” 她小心的问。他好象在某一刻变的不同。让她想起初识时他的样子。整个世界,他只能依靠在一棵树下,对她别过俊美却带血的脸:“——我不吃人类的食物——”骄傲又无助。
“难道杀生丸大人也没有家?——没有关系的!铃没有家也活的很好!因为铃有杀生丸大人! 同样,杀生丸大人—也—有—铃。”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依着直率的性子说下去。到了最后才意识到,终不能百无禁忌。她已过了童言无忌的年龄。
“如果我想要,随时都可以有。” 他低低的说。 低的几乎无声。 盖不住草丛里蟋蟀的轻语。
她一愣。马上又坚定的:“那么,请杀生丸大人别忘了带上铃!”
这次轮到他发愣了。 那孩子刚才说了什么?“难道杀生丸大人也没有家?——没有关系的!铃没有家也活的很好!因为铃有杀生丸大人! 同样,杀生丸大人—也—有—铃。”“那么,请杀生丸大人别忘了带上铃!” 什么时候他以为自己孑然一身,但不是。什么时候他以为自己无从无属,但不是。 冷风扑面而来,他松开了握刀的手。 少女战栗了一下。
“铃,下山!” 他突然记起,她白底的和服,衣襟袖口处,两三朵烟红的石榴花开放着,很整洁也很单薄! 或者说,她秀丽的身影就这样代替了他脑海里那个橙色和服的小女孩。
“杀生丸大人!”少女“固执”的伸出手,“请让铃和杀生丸大人在一起!”
他站了站。 然后牵住她的手。很温润。 是的,其实已经很久了。他不是孑然一人。他不是无从无属。 当他低下头,能看到她温润的手。
下山的路,路的尽头当然是苍茫夜色。家的灯火不曾为他们点亮。没有关系。他金色的眸,她棕色的眸都明亮如星子。 星光闪烁处,便是彼此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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