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里咕噜的Monster
我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看《Monster》的那个下午,买了可乐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后悔得捶胸顿足,心想那点小钱至少应该拿来买个玉米棒。
饿得连文都写不出来,自我催眠数次,面对本能终于完败,就坐在至少还有空调的KFC里对着还剩三小时电量的笔记本努力专注的看书,那时我刚刚得到整部《Monster》,除了在非常古老的一本《动漫时代》上依稀得到过的一点印象,对它依然是全然陌生,甚至还不知道天马贤三究竟是切手脚还是切脑袋的。
第一次邂逅浦泽直树,正饿得想把约翰杀来吃了。
我一向觉得整部《Monster》之中也有饥饿难当的气氛。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诞生了人类史上最大的饕餮,想要把整个世界生吃下肚的阿道夫·希特勒,在他之后的很多年来,整个德国在意识形态之中也都处在病态的饥荒之中,以此为背景创作的《Monster》中一切的原点: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实验和511幼儿之家的存在本身也就像一只野兽。
在那之后的人和事物,也就重复循环着饥饿与寻找在错综的道路上逐渐迷途,一如那只连同类也吞噬的怪物,终于在片刻缓解的饥饿之中迎来永远的孤独。
天马为杀掉约翰而追逐约翰,妮娜为拯救约翰而要杀死约翰,伦克为逮捕天马而追逐天马,艾娃想得到天马却失去天马,葛利马为得知真相而追寻真相,法兰兹为心灵的安静却终于死于他一手埋藏的纠葛,约翰在生于孤独,追逐孤独,却在孤独的风景边缘把自己丢了。
追寻是一种执著的动作,而在《Monster》中,最后并没有一个得到满足的人,每个人都在抱持着缺陷继续构筑生命。
我想饥饿就是有永远不能满足的部分在意识里潜伏,所以我们不能停息,不得安宁,无时不刻的持续吞咽。
纵然身在局外,一口气看《Monster》时,不知不觉就能感到不止息的饿,于是不能停步,一次看到最后,在END的晕眩里觉得依旧不能满足。
弹扫帚的二十世纪少年
《20世纪少年》的前十本我是在书店里面站着看完的,热血沸腾之下本来打算燃烧青春,徒步走个两三公里,结果刚刚挪动身体就发现脚酸腿软,只好痛苦不堪的打车回去。
出于对结构严谨、结合大量真实材料与现实风景的作品的喜爱,就个人而言我是觉得《20世纪少年》不比《Monster》的。
但是我依然要承认某天下午,穿着白衬衣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拿着扫帚自我陶醉,胡乱蹦跶的小王八蛋让我在热血沸腾时把青春找回来了。
我常跟人说我还有很多青春的,然后被切掉。
所以看着贤知能从便利店里发出传真去号召商店街的青梅竹马一起来拯救地球,就觉得大半夜的一个人咬着被子哭到稀里哗啦也不是太冤枉。
什么世道啊,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成天都在伤春悲秋仿佛即将终老,以前人说看漫画的人会有年轻的心,如今看漫画的人一个比一个小,心一个比一个老,真累,世界末日都不是这么过的。
而在真的世界末日来到的时候,那些在20世纪时尚是少年的人中,有个长得像个混混的通缉犯在空无一人的东京街头弹了一首大半编曲都是抄袭的曲子。
十年后,他把世界感动了。
在“朋友”的破坏、催眠、麻醉、影响之后疲软、倦怠、空旷的世界里,在铁丝网墙寂静而未知的另一边,面对着将骑着摩托车背着吉他穿过铁丝网墙的他当作外星人的警察队,远藤贤知能够一边流血一边唱歌一边站在真枪实弹的面前说,不要对正在唱歌的人出手。
于是有人挡在他面前,有人流泪,有许许多多人穿过铁丝网墙来听一场流浪的演唱会。那种是从如同冒傻气的感动里生出来,超越说服,近乎信仰的力量。
贤知也好,神乃也好,他们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信任与崇拜都不是“朋友”所借助依靠的宗教般的盲目狂热。
那不过是某个炎热的午后,没有吉他,用扫帚也好,少年们弹起来时就清楚知道的事。
我是无敌的。
比危险更危险的危险调查员
平贺·基顿·太一,是我一个朋友的理想男人的典型。
英国籍,英日混血儿,牛津大学毕业,学术界异端的得意门生,大学还没毕业就一时冲动跑去结婚,离婚后依旧对老婆日思夜想,为了自我锻炼自愿参军,结果以文弱书生的造型一口气考上特殊空降部队SAS,成为一等一的精兵,被列为将官候补时干脆退役,退役之后还被当局作为特殊人员数次征召,求生术专家,至今依然是SAS里的传奇人物,却在日本的大学担任一个月四万的讲师,长时间处于失业状态,兼职保险调查员,有一个花心的老爸和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儿,梦想是去发掘多瑙河沿岸的文明起源。
在我把以上定语全数列出之后,清楚看见朋友的眼里闪动着感动与花痴的光芒,大有不是自己老公也希望是自己老爸的阵势。
女人真的是很难沟通的生物,姑且不论地球的男性觉得与外星男性的沟通都要较跟她们讲话来得容易,就算地球的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有许多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实话这种男人有啥好啊。
严格来说《危险调查员》(又名《专家基顿》)不完全算是浦泽直树的作品,大量的史实资料与情节安排都来自原作者胜鹿北星,而因为浦泽才去看这套书的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作者迷信”也是有很多好处的。胜鹿北星的故事构建稳健有力,尤其难得的是大量的材料史实运用行云流水。
兴趣的力量是无穷的,记得当年因为沉迷《浪客剑心》而对日本幕末维新的知识大增,历史测验的亚洲部分全满通过,差点打个灶台把书供起来,连一部天马行空的《花冠安琪儿》都对我日后对文艺复兴产生莫大兴趣起了诸多影响,遑论《危险调查员》为了配合基顿的考古学者身份,铺天盖地的描写各国历史,从绳纹遗址到柏林墙倒塌,从恺撒大帝到海湾战争,史实、传说、神话,连人文风情与民族习俗都大量涵盖。若有时间去一一研究了解,亦有无穷乐趣在里面。
然而这所有的学识都要靠基顿说出口,朋友为我列数他的诸多好处,却终于不如他的出身来得简单明了,令人信服。
我们一定不能忘记,这个正职长期失业,婚姻失败的男人出生在绅士之国,他所流的血早已注定,这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PLUTO的龙卷风
本来我是指天发誓,拜地赌咒,痛下决心,坚决不追《PLUTO》的。跟朋友说我追《20世纪少年》常常等得想哭,已经非常不幸,要是再追一部《PLUTO》我就干脆死了算了。
然而,命,的兴趣就是耍人,耍得人想上吊了它就舒坦了。
那一天晚上月黑风高,我赶稿不力,凑字数未遂,自暴自弃到贪婪潜水,无意在浦泽区晃了两晃发现《PLUTO》已经出到22话。鼠标在那张帖子上面顿到仿佛已经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内心挣扎到电脑濒临死机,终于没能战胜诱惑,败给恶魔,爬到连接贴里一话一话点了来看。看完激动回味完毕才如梦方醒,后悔莫及。
意志力不坚定啊,从今往后就要哭着等待那遥遥无期的更新。
看阿童木那会儿我就跟阿童木的外观年龄差不多大,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人工智能、马力、瓦普、数码之类的东西在我就是鸭子听雷,一个遥控玩具就算是理解中的高科技。
十年后,我长大了,阿童木没有老。
顶着手冢治虫的名字,神的遗作《PLUTO》的连载开始是让人觉得由衷怀念的,但那都是看之前的事情。
《PLUTO》本身不是从怀念开始的,它和浦泽的《Monster》、《20世纪少年》一样,重重谜团,种种悬疑如12级台风降临,从开始你就没有任何迟疑余地,不由分说,以万有引力般的绝对马力将你卷入起伏跌宕的连绵情节。
一发不可收拾。
将《PLUTO》交给浦泽来画,是一件如同注定般合适的事情,简直可以称为宿命,非他不可,非他不能。
一个朋友曾经叹息着这样说过:喜欢上他,已经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在那四天里的浦泽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