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城市里读完了大学,不想再回乡下的老家,便在招聘会上随便物色了一个单位入了。领导看过他的简历,对于他的文字功底颇感兴趣,于是安排他到公司附属的单位印刷厂工作。说是在印刷厂,他其实还是做编辑工作的,因为公司有一份小报,经常登些广告什么的需要人材。他在那边干了几个月,虽说待遇还过得去,但是总是不太受重视,有点像吃闲饭的之类的感觉。一个相好的同事也是和他一起进来的,可是因为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吹,从记者接连升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他原先看不起那家伙,可是看到对方越来越威风的样子,禁不住羡慕起来。
这天,开完报纸排版的早会以后,他抱着一本翻阅很久的落花的小说看着,新上任的副主任居然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你最近精神不大好啊,是不是思路有阻塞?”他打了个哈哈,“的确是有点转不过来弯了。”副主任笑着说,“要不要去车间体验体验?”他吃了一惊,“说笑的。”副主任摆摆手走开了。
他既气愤又嫉妒,浑身仿佛给放在油锅中煮沸了一般“开什么玩笑,不就是一个文痞嘛!”他丢下小说,决心要给其他人好好表现表现,在头脑中摸索着该从什么方面入手,不经意间瞥见一张报纸的头版标题,是关于一个本地作家的新闻,说该作家即将获得某文化奖的提名。一种阴冷的笑容浮上他的脸部。
“小黑,来,我新改的东西,把这个拿进去发掉吧。”他把一叠纸递给一个嘴叼半枝烟的编辑。
小黑看了一下,两眼发亮,“老兄,没想到你这么有才!主任一定很乐意用的。”
很快,主任审阅以后划上了一个红色的对勾——给我发!
接下来的日子在这个小城里掀起了一层巨浪,传闻中的名作家居然被曝光是一个婚外情的私生女,被多个丈夫遗弃以后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出卖自己的身体以致疾病缠身、时日不多,而且报道中详细描述了各个地方的情况甚至还有照片为证。“太惊人了!”市民们反映很强烈,虽然有人认为这纯属造谣生事,恶意中伤,可是反面的意见逐渐成为主流。大概这也是每个人都不会认为其他人会有多么干净的原因吧,名作家的名字旋风一般地给刮到了垃圾堆,她的书被禁售,曾经问鼎的桂冠也就此浮云。
而他则在编辑部颇受重用,接连发表了多篇关于作家“前身后世”的详细调查连载。这下子连“副主任”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他实在太得意了,每天晚晚地到岗以后,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边数着自己吐出的烟圈。主任对他的亲睐与“副主任”曾经的待遇相比也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很快,大众遗忘了名作家的名字,一股甚嚣尘上的空气也一扫而灭。他也很快恢复了原来那种懒散的样子,当然也在闲暇中物色下一个对象。一天,副主任笑嘻嘻的看着他进了主任办公室,他暗暗觉得有点冷冷的味道,可是他没有料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几天后,他被门卫拦在了门口,说是他已经不用来上班了。
他大喊大叫,却给门卫哄了出来。当走在马路边上的时候,无意中在地上捡到一张报纸,他仔细一看——《记者与作家:不得不说的故事》大概是:
“某男,记者,曾多次报道本地名作家生平事迹。经过多方调查,发现此男与名作家有旧,并与其有一子,离婚后交予女方抚养,女方因情绪失控,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其男内心忌恨,又因作家笔获甚丰,名声高涨,他曝光了名作家的私生活和其他灰色内幕,一时名声大噪。然而此男死不知足居然以报道勒索编辑部巨额稿费,遂被逐出报社。”
他气愤地把报纸撕成碎片,原本阴沉的脸愈发阴沉起来,“小人,恶棍,文痞!”
天快黑下的时候,他来到编辑们常常聚会的酒吧,在窗前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影子。
“那家伙真是活该!地道的白眼狼。”‘副主任’的声音。
“那是,敢和副主任斗文笔,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小九九!”然乎是一阵觥筹交错之声。
他冲了进去,看见“副主任”呆在两个舞女的怀抱中亲昵。“副主任”瞟瞟眼睛,两个身材高大的流氓朝他走了过来。
他将要大声喊出的时候已经挨了一闷棍,倒在地上。几个流氓在副主任的指挥下,把他绑上车运走了。
天下起雨来,夜幕中的雨水份外凄凉,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偶然经过这个莫名的地方,把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丢在地上然后离开。这是他见到她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是在那个淫雨霏霏的傍晚,他躺在一摊混着雨水和血水的稀泥里边。他低声地呼救,“救我,救我。”只看见一个轮椅的影子慢慢地靠近,“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心碎。
然后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白色的风景,应该是在病房了。身边的脚步生不绝于耳,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没事了,只是头上缠了好多绷带,有点憋闷。长叹了一口气以后,他转动眼睛看见了一个护士正在身边忙碌,问了一下是什么人送自己进来的,护士漠不关心地回答:“好像是一个叫‘落花’的,名字真怪,不过住院费已经给你付了,不用担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雷击过一般,瘫倒在病床上。他的笔名是“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