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日」由透視《ながされて藍蘭島》開始 撰文：馮友
本季新番很多搞笑番組，其中一套為《ながされて藍蘭島》（中譯《藍蘭島飄流記》）。故事很簡單，就是說男主人公東方院行人遇上海難飄到一處與世隔絕、只有女性的藍蘭島，從此展開各種爆笑的後宮生活。一部如此司空見慣的作品又如何「知日」？滿眼看上去也盡是糟糕劇情，有甚麼值得參詳？非也非也，這些只是諸位俗人看不到罷了，不代表沒有。相傳「蘇東坡心中有屎」，要是閣下內心只是想著那回事，當然盡是看到那回事了。
「知日」當然是指明治之後的日本。日本歷史也不算短，可是真正影響中國至深的卻是自明治之後。若然透徹瞭解明治至今的日本，也就等於是半個日本通。不是說笑，影響日本至今的最重要兩次改革，正正是大化革新及明治維新。而佔最大比重，至為影響今天日本的當後者無疑。而藍蘭島的背後，就正正是整個明治維新的投影，見證著日本重大變革的世代。因為藍蘭島與世隔絕，情況一如中國的桃花源保留了先秦之風（桃花源的居民是避秦亂而來），島上的各樣事情也透視著日本於明治先後的特色。通過進一步的考證，便能參悟日本的近代史，非誑也。
首先最簡單的問題：島上的女性為什麼沒有姓氏？這個便是最基本的日本史中找到答案：在明治之前絕大部份平民是沒有，甚至是不允許有姓氏的。古時（泛指明治之前）的日本人中有姓氏的多為上等人如貴族、富人、將軍，又或是曾掌權的氏族。除此以外，天皇及平民便沒有姓氏。天皇之所以沒有姓氏，是因為日人視為神明，故此其為唯一的，沒有姓氏冠在名前，至今仍是如此。不過據歷史學家查證《舊唐書》中發現天皇可能姓「阿每」，當然此為題外話，在此從略。至於平民之所以沒有姓氏，一來是沒有文化知識去「起」一個姓氏，二來在古時的制度下平民是低下階層，不配擁有被視為尊貴代表的姓氏，也就一直有名無姓。這個現象在明治之後開始改變，當時政府需要全面向西方看齊，向全國作出戶籍登記。這麼一來問題來了：沒有姓氏又如何登記？為了方便戶籍整理，天皇便發出《苗字必稱令》，著所有平民為自己起一個姓氏並憑此而向政府登記申請戶籍。因為平民文化不高，便就地取材，以自己的居住地、職業等為姓，這便是日本姓氏多、雜、亂的主因。明白日人姓氏由來，現在可以搬回正題。根據原作描述藍蘭島上的居民全是在一百三十年前在海上遭到暴風雨，倖存並飄流到島上的生還者組成。一百三十年前大約是明治維新前後時期（作品中沒有提及「現在」的時間），故此船上的人，也就是當時的日本人，沒有姓氏是十分正常的。如是者亦是藍蘭島島民沒有姓氏的原因，不足為奇。
其次由島民出海一時亦可為明治維新的成功作一佐證。故事回溯到一百三十年前，日本與中國一樣遭受西方列強入侵，兩國也於差不多的時間開展歷史性的變革，分別是明治維新及洋務運動。關於後者相信諸君身為中國人，理當知道內容，也就不詳談了。前者的改革可說是十分徹底，改革的地方幾近是全盤西化，除了骨子中是用回日本人傳統的武士道及尊敬天皇精神。在改革的過程中有一樣與本故事十分有關的就是派員放洋學習，當時的日本官員及部份富戶子弟也競相向西方學習，不停出外吸收人家的知識，少部份更把當地的資料詳細考究及紀錄，如中國的山川河道，城市的小巷暗道，甚至鄉村的一土一井也備案注之，成為日後日本發動二戰的助力。凡此種種乃負面的用法，然反轉來說，這也是明治成功的主因之一。透過大量而且極為深入，幾乎是「挖空」的方式去學習西方事物，不論正反也認真的去對待並去蕪存菁地吸收，如是者才是最徹底成功的改革。相比中國的洋務運動，從沒有丟下大中華心態，視外國人為番邦洋夷，壓根兒不會認真去了解外國。當看到外國人沒有架子的 say Hi 便認為他們沒有中華文化最「精粹」的「君臣父子」；當看見外國議會的爭論便譏笑他們內政不善；當看見外國女子的衣服「露出很多」時又說洋人沒有文化……去外國的中國使團根本就沒有真真正正的去盡其本份虛心受習。更甚者為官的皆視外國為「化外之地」，前去那處根本是比貶官至邊疆更可恥更沒臉子的「罪行」（這個也是晚清沒有大注意本國駐外國大使館的事，因為他們心態上並沒有平等，視駐守外國的為沒出息之事），甚而連前去外國的人也當成「化外之民」而不准其入境回來，違者殺。以此心態去學習外國事物，失敗是可想而知的事。了解日本明治派員至外國學習的歷史後，可以再回頭說及藍蘭島島民由來。一如前述，在眾多派至外國學習的人員中部份學成回國，然而在回程日本時遇上暴風雨沉沒，幸而部份生還者掙扎來到島上，才定居繁殖至今。作品中雖然只是簡單的說他們是當年乘藍蘭號乘客的後代，但依其派員至外國學習一事，又當可以印證明治維新之成功，不無道理。
最後可圈可點的是藍蘭島與日本一樣，同樣是島國，同樣地有需要到外面地。藍蘭島因為被漩渦包圍，故而有入無出，無法離開。此外島上因為十二年前「漢だらけの大船釣り大会（只有男子漢的大船釣魚大會）」的意外而令島上所有男人被沖出島外，從此再沒有回來，使整個島也只有女性，無法繁殖後代。這個環境正正是暗喻日本這個島國也受到內外不同問題的困擾，而解決的方法也就只有一個，正正是行人所決定的「沖出去」，離開藍蘭島回去日本，才可擺脫目前困境。對照日本，可以想像的是要解決日本地少人多、資源不足，天災頻頻的毛病，也只有「沖出去」，不同問當然是最近的朝鮮甚至是中國大陸，如是者他們才有可供安穩生存的地方。一直生活和平富足的中國人一如以前未來到島上的行人，不正正是無憂無慮嗎？直到來到島上，才要掙扎求存，所以日本人要「向外沖」，亦不無道理，只是久在中國的人民沒有這種島國民族性，才難以理解罷了。
一部很普通的後宮向動畫，也可以分析出大片道理，最重要的就是求知精神。每一部作品，只要花心思去考證查看，自然可以學習更多。一如讀《聊齋》可以分析出古時讀書人考科舉的情況、看《紅樓夢》可以查出古時富戶人家的豪華生活，甚而《一千零一夜》可以見證古希臘的文化……「蘇東坡心中有屎」一樣，有求知精神，那末便能由普通的動漫中體驗出另一重學識出來。《ながされて藍蘭島》參悟完畢後，要「知行合一」，總結中國人百餘年來的興衰緣由，別再犯上同樣的毛病。以史為鑑，只有知道歷史，才可以預知未來，為下一步作未雨綢繆。中國人至今仍是小看日本，最簡單的是把動漫當成兒戲物，從沒有認真考究。一如當年的晚清一樣，中國人對世界大勢甚至最鄰近我們的日本仍是無所知悉，長此下去只會令歷史重演。中國人最熟三國史，也不是看《三國志》而是常常玩日本人製作的三國遊戲而來。同理，認識日本，不一定要讀日本史，看多些日本動漫也就成了。乘現在本新番尚在播映中，不妨齊齊參與，一起去當島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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