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猎杀·谁才是狩猎者？
6月28日晨，阴。
云层很厚，可能会有场大雨。
萨克思——这个昔日翻云覆雨的枭雄，今天却像个不起眼的孤单老人，独自走在通往墓地的路上。
“你不陪我去了吗？纳木。”离开的时候萨克思问。
“不去了，老爷，我想您应该想一个人静会儿吧。”纳木是萨克思家族的仆人，也是那次惨案中萨克思之外的另一个辛存者，同时也是他奋不顾身地救出当时还年幼的萨克思，所以他是萨克思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
而萨克思却想不到，这个救了他性命的忠心仆人，今天却会出卖他，还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对不起，老爷，我虽然老了，但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家人。
纳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动。
今天的这段路，不知为什么感觉特别漫长。
难道是因为我老了？萨克思想。
生命是如此短暂，回首过去，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做过多少坏事，但他从不觉得后悔：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克雷尔，这个背叛者！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十倍的惩罚！
墓地仍然像以前一样的寂静。
风声像是有人在呜咽，吹动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萨克思向着墓碑走去，那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
一座埋着他所有亲人的墓，是否也埋葬了他所有的爱与泪呢？
他站在墓旁，静静地看着墓碑。
又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树叶，他低下头看着它们滑过脚边。
竟然有两条人影！一条是他的，一条是——？！他猛地回头。
斯利特。
黑色的头发，冷冷的眼神，背上的长剑，仍然用布裹着。
他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移动过。
“哈……”萨克思忽然想笑，可又笑不出来：纳木果然出卖了他。
这实在是讽刺，把自己推向死亡深渊的人恰恰是救过自己的人。
“是克雷尔派你来的吧？”萨克思冷笑着说。
“克雷尔？”
“除了他还会有谁，只有他才这么了解我，了解我身边人的弱点。”萨克思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想杀你的人很多，我只是代一位老人替他的儿子一家报仇罢了，他们是10年前死于你用作生化武器试验的无辜者。”斯利特说。
“哈哈，我杀的人多得自己都数不清，你不必费神提醒我了。”萨克思咬牙笑着说，“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的家人被杀死的时候，我只有6岁，他们难道就不是无辜者？”
“所以你才会成为双手沾满无数人的鲜血的刽子手？”斯利特冷冷地问。
“哼！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理只有弱肉强食这四个字，所谓的公平正义不过是弱者的幻想而已。”萨克思望着远处天边的灰云说。
“也许吧，可惜我不是来听演讲的。”斯利特缓缓摘下背后的剑。
“看来你并不了解内情，你真正的雇主其实是克雷尔，想杀我灭口，然后独吞我的财产，而你这种没经验的新人就是最好的人选。”萨克思以嘲弄的眼神看着斯利特：“即便杀了我，克雷尔也不会放过你，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你——啊——！”
一道刀光闪过，萨克思一头栽到在地，血缓缓地留出。
生前为无数人所恐惧厌恶，死后同样不过是具冰冷的尸体。
斯利特的剑仍裹在布中。
“他的话实在是太多，所以我不得不替你代劳了。”一个声音响起。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面罩，眉宇间深深的刀痕。
“你叫斯利特吧？作为一个杀手，你实在是很失败啊。”黑隼冷冷地笑着说：“居然让自己的猎物说了这么多废话。”
除了黑隼，又有九条人影出现在斯利特身后，同样地黑色风衣和面罩，慢慢向斯利特逼近。
“我本就不是个杀手。”斯利特冷冷地说，解开包裹着剑的布。
一道闪电划过，雨点终于开始随着轰鸣的雷声疯狂落下。
[六]夜叉·燃烧之瞳
忘却之都墓地。
后面的九个黑衣人渐渐逼近斯利特。
“这就是传说中的妖刀‘夜叉’了吧？呵呵，我对它也很感兴趣，你死后我会替你妥善保管的～“黑隼看着斯利特手中的剑，狞笑着说。
让猎物心中产生愤怒、恐惧、绝望之类的强烈感情，是他最爱用的手段，同时也是他认为最有效的手段。
此刻的斯利特在黑隼看来，无疑是一只落网的猎物。
“谢了。”斯利特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只是缓缓地抽出“夜叉”。
“可惜，本来不让萨克思这么多嘴的话，你还有活的希望，毕竟还是个新手啊。”黑隼舔舐着刀上的鲜血说，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你的话似乎也不少，如果下去陪萨克思的话倒也不错。”斯利特淡淡地说。
黑隼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般尖利，凝视了斯利特一会，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一停，就是他出手的时候。
又一道闪电划过。
“死吧！”笑声停得很突然，而他出手更突然。
杀死萨克思的那刀无声无息。
这一刀却如霹雳般凌厉迅猛。
这时的斯利特却低头看着手中“夜叉”散发出的晶莹光芒，仿佛有点入神。
刀光向他闪去的那一瞬间，他丝毫没有闪避，却突然猛地抬头，手中的妖刀划出一道弧线，挥向黑隼手中的刀。
黑隼第一次看见如此快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先兆，更没有多余动作，虽然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
“叮！”刀剑相交，发出巨响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低估了斯利特，更低估了他手中的“夜叉”。
这把伴随他数年的刀，曾经使无数好手饮恨刀下，却禁不起两人的力量加上“夜叉”的威力而折成两段。
而就在他一迟疑的瞬间，斯利特已经贴近。
他很少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看一个人的眼睛，斯利特的瞳孔中似乎有某种火焰开始燃烧。
他已无法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数年前教练说过的话：“杀手是不能犯错误的，否则代价就可能是死亡。”
黑隼怒吼一声，手中断刀刺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斯利特竟然没有闪避，利刃没入他的肩头，他像是丝毫没有感觉。
同时，黑隼感到胸口一凉，“夜叉”已贯通他的身体。
才杀死别人，又被别人所杀，这究竟和野兽有什么分别？
他紧紧抓住斯利特的衣服，缓缓地无力地松手倒下时，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暴雨中，饱饮了鲜血的“夜叉”开始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斯利特瞳孔中的火焰仿佛也越来越炽烈，他低头看着混合了雨水从剑身上身滑落的鲜血，冷冷地一字字说：“这里的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狩猎者突然间成为了猎物。
九个黑衣人仿佛这才从梦中醒来，齐声怒喝，向斯利特冲去。
这是场恶梦吗？他不禁问自己。
大雨中，这个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的少年，手里握着散发出妖异光芒的“夜叉”，如同嗜血的恶魔，每挥出一剑，就有一个同伴惨呼倒地。
斯利特此时已是浑身鲜血，有的是他自己的，而更多是对手的。
当最后一名同伴倒地时，一切又静止下来，除了疯狂的雨。
“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他不停地问自己。
腿已经不能动了，手里握着被斩断了的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斯利特慢慢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死亡越来越近。
虽然只有短短几步路，他却感觉似乎比几年还长。
冰冷的雨水从脸庞上滑下，以往的一幕幕开始不停地在脑海中掠过。
他想起了天真可爱的妹妹、卧病在床的母亲、两年前不顾一切离家出走的自己……
我不能死！怒吼一声，手中的断刀向斯利特挥去。
而对方只是轻轻一格，断刀应声划出一道弧线，飞入草丛中。
斯利特缓缓举起了剑。
对不起！是我错了，娜娜……他咬紧牙关，感觉雨水顺着脸颊流入口中，竟然是咸的！难道是我流泪了？
这个人的眼睛？“夜叉”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从刚才起就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那张照片？还有娜娜？
“你有个妹妹？”斯利特忽然问。
他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斯利特。
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还有家人，不适合作杀手的。”斯利特收起剑。
“也许妹妹还在家里等你呢。”说完他转身离去。
他望着斯利特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树林深处，用尽全力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雨还在不停地下，仿佛要洗净这地上的一切罪恶。
[七]告别·忘却之都
28日,中午。
雨过天晴。
忘却之都旅馆大厅。
卡特座在沙发上，心情有些烦躁，又有些兴奋。
克雷尔已经先行离开。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斯利特会回来见你，不然黑隼也会来向你报告的。”克雷尔临走时说。
无论怎样，他都是最后的赢家，他忽然发觉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请问是卡特先生吗？”一个声音问。
“哦，是我。”他抬起头，是个服务生。
“这是刚才有位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卡特接过来，一张纸，包着一串钥匙。
是斯利特房间的钥匙？他打开那张纸。
“任务完成。”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他人呢？”卡特忙问。
“好像已经走了。”
卡特冲出门外，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却唯独没有斯利特。
为什么他不回来见我？还是情况有变？黑隼呢？
卡特手里攥着那张纸，茫然站在人群中，脑海只感到一片空白。
忘却之都的墓地究竟发生过什么？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只知道，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进行的那么顺利。
忘却之都车站。
“斯利特，你真的要走了吗？”娜娜问。
“是的，我呆的时间够久了。娜娜，谢谢你一直给我当导游。”斯利特说。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嘛！”
“对了斯利特，你……还会再来吗？”她又问。
“嗯？”
“啊——我是说，你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娜娜摆摆手笑着说。
“当然会了，下次说不定还要再麻烦你呢。”
“一言为定！下次我还给你当导游。”
“好的，一言为定。”
“车要开了，我得走了，对了娜娜——”
“嗯？”
“希望你能早点见到你哥哥，再见。”斯利特朝她笑笑，然后跳上列车。
“斯利特……”娜娜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列车缓缓驶离车站。
“再见，斯利特，希望你有一天也可以找到自己的亲人。”她心里默默地说。
列车开始加速,逐渐把忘却之都抛在身后。
那双眼睛，真的是很像。
斯利特望着远处招手的娜娜想。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阳光也很明媚。
当初来忘却之都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吧。
[八]结局·七月的天空
傍晚。
离开忘却之都的第二天。
希德别墅旁湖水边，这是斯利特第二次见到这位老人。
第一次是在希德财团大厦，在卡特的陪同下。
“请坐吧，斯利特，你的事艾尔都跟我说过了。”他笑着看着斯利特。
他虽然年纪大了，精神却很矍铄，双眼深邃，面容慈祥。
“请原谅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委托的真正目的，斯利特。”他接着说。
他不是要杀萨克思吗？斯利特看着希德。
“是的，我的确恨他，因为他我失去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希德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地说：“不过从那以后，我发现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多花时间和我的家人在一起，而是浪费在工作上。”
“但杀了他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慢慢了解到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斯利特想着这句话，不由地怔怔出神。
“我最担心的是自己一手创立的希德财团，会被心术不正的人所利用，成为犯罪的工具，与其这样的话……”他顿了顿说：“我倒宁可它破产倒闭。”
斯利特望着他，静静地听着。
“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昏庸，公司面临困境的事卡特以为可以瞒过我，但我的确没有想到他会和克雷尔作交易……”
“所以您希望派我去察清楚？”斯利特问。
“是的，艾尔大力推荐你，他很少这么夸奖一个人，于是我就想让你试试。”希德看着斯利特说：“你是怎么看穿卡特和克雷尔的幕后的阴谋的呢？我很感兴趣。”
斯利特望着远处的湖水，淡淡地说：“其实一开始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卡特并不信任我，但他却偏偏要装出很信任我的样子。然后到了忘却之都，他给我安排的房间中又装有监视器，我才真正开始对他有所怀疑。”
“就这么简单？”希德含笑看着他问。
“当然不是，还有他给我的那份资料，似乎有意无意地想透露出点什么给我，于是我把资料传送给艾尔帮我对照一下，结果发现他其实早已经掌握了最关键的情报，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希德边听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我还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直到我在墓地见到萨克思，他第一句话就问我是不是克雷尔派来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这一切。”斯利特说。
“哈哈……斯利特，艾尔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有你才能胜任这个任务。”希德赞赏地笑了。
“不过，没有这把剑的话，我可能早死在墓地了。”斯利特看着手中的“夜叉”说。
“你靠这把剑的杀气激发自己的潜能吗？”希德问。
斯利特抬头望着他，不由得一怔：艾尔这家伙！他想。
“呵呵～你别怪艾尔，不是他告诉我的。”希德笑着说：“当初我把剑交给你时，你拔出剑的样子，尤其是你的眼睛，好像有火焰被点燃，实在很难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斯利特忽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容易被周围的杀气影响，变得无法控制……”斯利特说：“在那种状态下，我不过是部没有感觉的杀人机器而已。”
他握紧拳头，别过头去看着湖水，双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希德望着他，然后缓缓地说：“但是你最后还是没有杀那个人，足可以证明你并没有完全被‘夜叉’所控制。”
“只不过是他的那双眼睛，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正是那种感觉才让我醒了过来。”
“不过你真的肯定他就是那个女孩的哥哥吗？也许只个是巧合呢？”希德问。
“说实话……我不能肯定。”斯利特说。
“哈哈……”希德感觉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
“其实这把剑和金钱、权力，没什么不同，本身并无好坏之分，人不能控制它的时候，往往就会被它们所控制，变的失去自我，卡特也许就是因为没有看穿这点才最终作茧自缚的吧。”他正色说：“而对于你，我有信心，所以这把剑还是你留着吧。”
“那关于他和克雷尔……”
“年轻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希德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我今天心情很好，留下来陪我吃晚餐吧！”
望着这位慈祥的老人，斯利特不知为何有种亲切的感觉。
一种他很少有过的感觉。
七月，晴。
路旁的小站。
斯利特一个人坐在座椅上，正低头听着随身听。
一阵风吹过，路旁不知是谁丢弃的报纸，滑到了他脚边。
一段醒目的标题映入他眼帘：“希德集团代总裁卡特涉嫌与前‘秃鹫’组织成员克雷尔勾结……”。
正准备往下看时，又一阵风吹过，报纸随风飘走。
“啊——”斯利特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住它。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耳边不知为何忽然响起希德的这句话。
是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又何必在意呢？
斯利特的手停在了空中，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看着随风飘去的报纸，他不禁笑了。
灿烂的阳光下，七月的天空格外晴朗。
——<全篇完>——
附录：
——类别：个人档案——机密程度：S——收集难度：A——情报价值：S——
斯利特（sleet）：年龄19，身世为谜的职业雇佣战士，幼年时加入crazy-angel组织（简称CA），成为CA组织“致命武器X计划”的试验品和辛存者之一，参加CA组织多次重大行动，17岁时脱离该组织控制，从此流浪各地，以雇佣战士为职业。爱好：不祥。弱点：不祥。
艾尔（ale)：年龄不详，自称是22岁，出色的情报猎人，曾是秘密爆破组织成员，性格直率开朗，爱好收集情报、泡妞、咖啡，喜欢被人称作“情报专家艾尔”，弱点是害怕蟑螂、女人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