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珠 发表于:05-07-08 22:49
笔名之妙
名字不单是识别的符号,还含有一定的意义,作为文化现象的一种,考证起来颇有社会、民俗等自然科学的价值。只是一旦译成他国语言,十有八九都失去原来“趣味”,仅保留符号功能。
日人姓名多数采用汉字,华人初见感觉“亲切”,往往忽视内涵,由是莫名其妙时有发生。比如评论家百目鬼恭三郎,乍一听极像梁山好汉的绰号;实则不然,在日文中,“百目鬼”意指河水轰鸣作响,内意和外表相差十万八千里。
有“近代小说鼻祖”之称的二叶亭四迷,本名长谷川辰之助。笔名从中文角度观察充满诗情画意,实则亦不然;二叶亭四迷者,乃长谷川之父对于彼欲从事文学的臭骂——“见鬼去吧”的谐音。
推理小说大师江户川乱步,笔名颇具五言律诗风范,可惜本人并无中国语言文学造诣,被华人误解同样由于汉字作崇。大师年轻时喜读外国小说,对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十分景仰,于是取其谐音当作笔名,江户川乱步由此闪亮登场。
已故作家色川武大晚年以笔名阿佐田哲也写作评论,许多人对此大惑不解。细究方知,色川身为麻将迷,自然常常抒发“白昼不分”的感慨(阿佐田与早晨,哲也与彻夜音同)。
日文中一字多音,一音多字现象十分普遍,以致日人初次见面,为慎重起见,接过彼此名片通常当场请教发音。昔年伊藤整因翻译《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不幸卷入“风化官司”,庭审验明正身时,彼答“原来叫hitosi,出书后改名sei(整的训读与音读)”。
诸如此类,将名字“换汤不换药者”在日本作家中比比皆是,著名的有菊池宽、安部公房、松本清张等等。此类事件用中文赘述难度甚大,概括说来,无非追求“音响美”效果而已(日本汉字音读较训读声节响亮)。
日人喜欢因地取名,近世文人对此最为“痴迷”:室生犀隆降生犀川;德富芦花出世苇郡;北村透谷幼时曾住居屋桥头(透谷与屋桥头同音);《广辞苑》编者新村出诞生之日,其父从接到调令,立即从山口赶赴山形,以故将两山合而为一,名“出”。一代文豪正宗白鸟,笔名取自母亲故乡,据说彼生前对此颇有微辞——因为白鸟和打喷嚏的发音简直无从分辩。
更有笔名蕴含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者,比如永井荷风,十六岁因病住院,迷恋护士阿莲,后因种种原因,有情人终究未成眷属。少年为寄托思念打发愁苦,写作小说《薄衣》,以荷风笔名投稿报社,不料一炮而红,后来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唯美大家(据闻岛崎藤村笔名亦出自类似事件,手头参考资料不足,暂且点到为止)。
近代作家多具深厚汉字修养,笔名深奥雅致,屡屡出源中国古典精华:坪内逍遥源自《诗经.郑风》“河上平逍遥”;夏目漱石出自《世说新语.排调》“漱石枕牛 ”;与谢野铁干取自宋人郑侠诗“虬龙偃铁干,云峰自岩壑”;此外如高山樗牛出自庄子《人世间》,岛村抱月源于苏轼《赤壁赋》等数不胜数。
迄今笔名出处争论最大者非森鸥外莫属:一说取自杜甫诗句“柔舻轻鸥外,含凄觉汝贤”;一说彼之当年发表成名作《舞姬》时,借用友人斋藤胜寿字号(斋藤为日本解剖学先驱,青年住居隅田川畔,号鸥外渔史)。塾是塾非,明辨何尝容易。
走笔至此,忽发邪念,不由想起吉本巴纳纳。彼女原名石原真秀子,因为喜爱香蕉,所以笔名巴纳纳。如此一来,发音震耳欲聋不假,但译成中文如何操作亦为一大难题。直译巴纳纳,庸俗,且莫名其妙;意译香蕉未尝不可,只是如我等邪念男子,难免想入非非之余,胡乱引申误认作色情录影带女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