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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sakuraahn 执行锁定操作(2012-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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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油路面踏入上泥土开始,已是走了约有半个小时;深秋的夜本就来得早,待我在山坡上寻得一处空旷地坐下时,四周已成漆黑一片,远处可以看见城市里繁华灯火而耳边响着的,则只有夜风吹打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抬头向天上看不见星光,独一轮新月于空,细长的弯弧显得格外单薄。
将沿路拾得的枯木残叶聚起来燃起一堆篝火,随风飘动着的燃星舞出生动的形态;我在火堆边放下两只红薯,用枝树杈拨弄着已成炭的燃木。
“先生,这都已经夜里了,您在这荒郊野外所为何事呢?”
背后响起位少年的清朗声音,我没有回头,淡笑道:“城里生活太过沉闷,所以我才偶尔来这荒郊野外过下不沉闷的生活。”
“您真会说笑,这等僻静地方不是会比城里更为沉闷么?”
“呵呵,那倒也未必啊。”
少年吃吃的笑了声,在我身旁坐下:“先生可真有趣得紧。”
我微微侧目向他:浓密的黑色短发遮住额头,细弯的柳叶眉下一对凤目,清亮的眸子望着火光出神,白皙脸上映出妩媚颜色,是个相当标致的少年。
“您一人在这里,就不怕会遇上什么么?”少年开口。
“哦?你是指?”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呵呵,你所说这不干净的东西,我在城里倒是见过不少了;唔,与这荒郊野外比起来,说是多出数倍恐怕也不为过。”
“这样啊?那您能为我讲些听听,以开眼界么?”他问道。
我微微一笑:“也好,但有个条件,我每讲完一个故事,你得帮我往这火堆里燃上一枚青叶,以保火不熄灭,可否?”
少年未加思索开口应道:“行。”
第一话 幽冥投影
有这么栋修了大半年的楼,总共二十四层刚完成外墙拆了四周的防护网,红白相间的新墙砖在阳光下展显出独特的风格;楼盘的销售很火爆,开发商拿下大笔资金后兴致勃勃的让施工队日夜兼程想赶在十一佳节时圆满完成交房,而进度却就在这外墙完成后变得缓慢起来。原因?听说是闹鬼。
说是一入夜,约莫八、九点钟的时间只要一个人在六楼东面刚完工的房间阳台上,总能看到一个身着苍白长衣,披着头长长黑发的女子背影立在那,任你怎么呼喊也毫无反应;而只要稍近上几步,她便纵身从那阳台跳了下去;有胆大者抢跟上前去往楼下看,底下却是空无一物,然而再回头时却赫然见那女子立在背后,稍一激灵她又打面前穿过再次跳了下楼,只把那人吓得险些失足跌落。起初只是几个人单独进楼时能看到,而后几天凡是深夜在楼外都能见那白衣女子一次次跳下的身影,未及落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事一传开,别说施工队里不愿在夜里去楼了,就连大白天都没人再上六层内里,更有些风声传出去还引来了些签订了购房合同的业主闹着要退房...
于是之后我便在夜里去了趟楼里,果然见到了传闻中的女鬼...其实也说不上是鬼,于我看来,不过是那女子坠楼时散开的三魄困在了那而已。
人有三魂七魄;魂聚为其思,魄集成其形;故名思意,有魂之物能思会想,具魄之物可动呈形;而女子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只有背影,而行动单一且又打人身穿过,想来便是那无魂且魄不齐之物。
回去后略寻了下她来历:那楼盘之处原有栋七层旧房,而女子生前因些屈辱不忍便从六楼处东面翻窗跃下就此去了性命;不久之后旧房拆去其上盖了这新楼,于是原本困在旧房里的魄又未能散去便重新集在了新楼上,就引发了这事。
于是我让人在那楼下燃了些檀木香火,将女子生前一张照片烧了去后以香炉灰覆住浇了碗清水,夜里那女子身影再次跃下时便在那滩水灰之上散了去,之后也未再现,这事也就自此慢慢平静了来。
我话语刚停,少年已是探手将一枚翠绿的梧桐树叶掷进了火堆,那叶子瞬间化为枯黑飞灰,火苗呼的串了一下熊熊燃起;我将目光移上他还未抽回的手:白皙小巧,五指修长却如女子一般。
第二话 泣血鬼婴
大概是在两年前吧,经位朋友介绍我见了位名叫张浩的年青人,他正是事业有成之时,言语中颇有风发之气;但提及为何事找我之时,他的神色却一下黯淡了来,只是支吾着说家中有些怪事定让我登门一次而不愿多言。
择日不如撞日,于是当天下午我便同张浩一起去了他家中。
那是离城中心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单层160平的复式房里只有张浩同妻子两人居住而略显有些冷清;屋内虽大但各处皆打理得相当整齐清洁,听他说全是由妻子独自打扫收拾的,于是想来应是位相当细致的人。
说话间,张浩妻子已是自楼上走了下来,着一袭黑色连衣长裙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她沏了杯茶递来,说了些因在楼上午睡正酣不知有客到,未免失礼之言;我笑着客套了几句,见她未施粉黛,肤色略显苍白,双眼下有些灰黑颜色;虽显出疲倦颜容但还称得上是位貌美女子。而张浩却始终未正眼望向她的方向过。
待她走开之时,张浩小声问我可见其有何异样?我微微摇头道只是看她有些缺气血之像,未见何不觅时,张浩脸上现出失望表情;追问之下他才慢慢说出在一个月前的时候与妻共卧时总能听到有些怪异声响,而后慢慢可辨出是婴儿嘤嘤啼哭之声。可他俩还未有生育,起初只道是邻居家传来的;而再过几天平日里他看妻子之时,总能朦胧见她肩上似粘着团灰影;夜里再被啼哭吵醒时转头望时,却赫然见到身侧妻子肩头有张婴孩的脸一对空洞双目死死望着自己,只把他吓得一身冷汗,彻夜不敢再上床。
听他说完我默默点一点头,待他妻子回来时候搭手于张浩肩上凝神再看,果见她背上负了个婴孩魂魄,自左肩露出个脑袋摇晃着。
于是我问张浩他妻子是否曾有过堕胎之举,他犹豫了下说有过一次。我笑着摇头,告诉其若不实言此事难以解决,他这才支吾说出有过四次;我又摇头,还不对,便再问他妻子是否也曾流过产,他思索一阵后一并说来,原是二人自打高中相恋开始,妻子曾在高中与大学期间堕过三次胎,毕业婚后又因次意外而流产一次;而在去年怀胎六月之后拍了次B超,在张浩的连续追问下得知其怀的是女儿后,又让她打掉了孩子。
我苦笑了阵,向张浩道你可知婴孩于母体中开始孕育之时便已具一魂,而后慢慢汲取母体精魄而成形,过得七个月便可集满三七之数而为人形。而你俩早前进学时打下三胎已是坏了三具魂魄,想来流产掉的第四胎多半也为此而失;如今又把已经六月大的女婴残忍拿掉,更是犯了那碎魂毁魄之错。而今是他们的告诫来了,你是未见你那妻子足边还缠绕着四个未成形体的魂魄呢!只怕如此再过上一年半载,你俩的魂魄也会为他们慢慢吸去而命去黄泉罢。
至此张浩才惊慌失措,问补救之法;我于是让他取了碗清水,使银针在其左手五指上各扎出血来滴入水中,然后让他真心诚意为那女婴取了个名字,唤作张婷。
而后张浩唤着张婷之名端着那血水颤巍巍伸到妻子肩头的女婴头边,只见那女婴摇头晃脑一阵后空洞的双目淌出鲜红颜色流入碗中与那血水混为一体;婴孩发出一阵尖厉的哭声缓缓爬向碗中化为一团血红液体,漫过碗沿流到张浩手上的泛着暗红,滴落于地面上却瞬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张浩再也端不稳那碗,脱手落于地面噼啪碎开来,刺目颜色淌了一地。他与妻子喃喃念着婷婷之名抱着痛苦起来。
叹息了下,我告诫他们一年之后将会再出生的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需好生抚养,便告辞了去。
“不过,那两人的下一个孩子,怕不会太完整吧。”少年淡淡的道,伸两支纤细手指拈了片嫩绿杏叶投入火中。
“嗯,只是我所知晓的唯一能保全他夫妻二人的法子了。”
少年又是吃吃笑道:“看来,先生颇为精通这收妖降魔之术啊。难怪会在这时间上这荒郊野外的来。”
“哪里哪里。”我将红薯拨了个圈,笑道:“只是照祖上留下的散魂送魄之法,自个琢磨了下混口饭吃而已;要说对付妖魔,那只怕是难有作为哦。”
“先生怕是自谦了啊。”
“呵呵,我爷爷曾说,他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而我父亲是无这方面的兴趣,传到我这辈,是连这天赋都没有了,所以虽我有心,不过终究是具肉眼凡胎连鬼化了的魂魄都无法轻易看出,也只能是力保我这祖辈传下来的法术不被埋葬了而已。”
少年兀自看着火苗言道:“嗯,只不过鬼终也是因人而生,在下倒觉得还是应顺其意而为之更为妥当些呢;毕竟那也是人所犯下的罪过;何况刚才的故事,您说那对夫妻所犯的是碎魂毁魄之错,而于我看来,您的所作所为不也是...”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也不一定。”听他言语,我点一点头。
“...”大概是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转头向我:“抱歉我的胡言乱语影响先生思绪了,您还请继续。”
“呵呵,没有没有,你说的话其实我也曾有想过也不一定...”我笑道:“既然提到了我爷爷,那么也讲个他还在世时的有趣故事吧,那时我应该才6,7岁...”
第三话 影戏师
那时候还没有前面这边进山公路,城市在当时其实也不过是个小镇罢了;人们生活简单,有些富裕的家里会装有电视,不过终归是没什么可看。所以多数时候到了傍晚的闲暇时间,大家多会聚在剧院或者广场里寻寻热闹。
镇北有间荒僻了很久的小院子,有段时间里晚上有人在那表演影子戏,虽不是甚新鲜事物,不过听说演出得声形并茂惟妙惟肖,于是看的人多了也就传了开来。
我那时还正是贪玩年纪,听说有趣于是也缠着家里人要去,爷爷拗不过于是便带我去看了次。
由于并没什么宣传,问了些熟人寻着那院子时已经快过七点。门口立着位清秀小童端着只小盆收票,我看了眼盆里倒不只有财物,还有些袋装着的米面粮食,肉鱼鸡蛋等物。爷爷当时盯那小童看了许久,之后从兜里掏了几元钱放入盆中,小童鞠一鞠躬道了声谢谢引我们走了进去。
院内摆了十来条长凳,已是坐了些人在磕着些瓜子相互寒暄着;正前面挂了副白布;随着“锵锵”两声锣响,白布后斜打了道灯光在上面映出轮圆月来。
四周顿时安静了来,然后听得阵“吱吱”叫声,只见一条老鼠影子从旁侧窜入了圆月之中,翻滚闹腾上一阵后又一条猫冲了进来,只将那老鼠撵得上窜下跳好生热闹;稍过一会随着阵“汪汪”声又一条大狗加入其中,只看那狗追猫猫追鼠的来去了两圈后又忽地全缩进团黑影里,抖动一阵缓缓昂起脑袋“啪啪”拍打开翅膀,原来是只公鸡:“咯咯咯”的打起鸣来;随后出现人们耕地打渔的种种生活之景;转而又成一片空阔,秋风吹起落叶打着旋儿,各种动物缓缓走动,大雁成队南飞,雪花飘落慢慢的埋了厚厚一层...不久春又至了,随着几声小鸟快乐的鸣叫,地上一叶小枝破土而出渐渐长成茂密大树,一棵棵又集成片巨大森林又倒退成座高山的形状,消失在了黑暗中...
掌声响起,原来不知觉的已是看了一个多小时,老人牵着小童打白布后走了出来,向观众鞠躬道谢;人们陆续走出了院子,爷爷却不着急走而是解了外套上前披在老人背上,于他说些山上风大,多加小心之类的言语;我不明所以,只敢躲在爷爷身后偷眼看那老人,他的相貌如今已是记不得了,只知其驼着背约只有爷爷腰身般高;而那小童看来与我年纪相若,生得十分标致,不停的低头向我们说着谢谢二字。而老人则只是发出嗯嗯的声音,未有说话。
走的时候正是明月当空,我再回头看去只见老人在月光下的影子很是奇怪,像许多有生命的物体聚在一团不停的涌动着一般。而打那日之后,院子里也再无影子戏的演出而回归荒凉,老人与那小童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待我开始同爷爷习这散魂送魄之术时,才又想起这事问于他,告知其实是我无灵眼的缘故看不出那老人乃是由各种动物魂魄聚集而成的山灵;至于那小童,则连爷爷也看不同是何来历;而那晚的影子戏,大致也说出了他俩欲去另一座山上时打这镇子路过,于是来讨些路上食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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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故事,少年似想起什么般思索了阵,然后翻手将片浅绿色的香樟树叶伸入火上,火苗如条机灵的宠物般快速跃起,将食物夺了下去。
只见他合上双手捏住衣袖,借着火光在地上映出团黑影,然后那看似毛球一般的影子缓缓抖动舒展开身体,俨然一尾生动机灵的狐狸摇动着尾巴立坐着,而后又一晃消失在了阴影里。
“哦哦,想不到你也能做出这么精彩的手影戏来啊。”我赞叹道。
“先生过奖了”少年面上现了些红晕道:“这也是我独自无聊时打发时间,玩得多了也便熟练了。”
“呵呵”我笑了笑。
“那么,先生请继续。”
“嗯,好。”
第四话 雨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