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客观化和主观化
有意思的是,魔法少女奈叶的原创都筑真纪,和镰池和马一样,都是隐藏真实身份的作者。奈叶第一季播放于2004年,正好是魔禁第一本小说出版的年份。奈叶系列在中国被称为“魔炮”,这和御坂美琴的“炮姐”之称,也有相似之处。
两个人的创作思路,当然有明显的不同。都筑真纪的奈叶系列受高达影响,偏向于用真实化的方式刻画魔法战斗。镰池和马的魔禁趋向于异想天开,娱乐色彩更重,更随心所欲,这也是轻小说的典型风格。
放肆想象令人称奇,可魔禁又是内容特多,其中也有现实成分,因此难免有不协调出现。不过只要利用得当,也能产生特殊效果,例如说炮姐战斗力那么强,却对舍监怕得要命,看上去就非常搞笑。
幻想与现实的交错,在有的作品中很清晰,比如《灼眼的夏娜》,其中封绝是幻想,日常是现实。再例如《刀剑神域》,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也好区分。相比之下,魔禁是个架空世界,其中的幻想和现实,那可真是交缠难分。
篇幅巨长的魔禁,综合了五花八门的内容,导致剧情风格变化多端。有偏幻想的,也有偏现实的,有偏娱乐的,也有偏严肃的,有的像脑筋急转弯,也有的像是哲学思辨……总之没有确定的边界,没有稳定的逻辑性。
如果说奈叶的世界是客观化的,那么魔禁的世界则是主观化的。两者各有利弊,各有精彩之处。
十二、不是很好的弥补方式
主观化的魔禁世界,经常显得不怎么靠谱。上条当麻仅仅凭借着幻想杀手,就能打败各种魔法师和超能力者,怎么看都是说服力不足。一方通行的矢量操作那么神奇,上条当麻居然能赤手空拳地战胜他,尤其显得不可思议。观众们有疑问,这是很正常的,网上就能看到不少。
这时候就会有原作粉丝出来,给出大量解释和论证,大概是两个方面:一是当麻的幻想杀手很强,战斗素养很高,而一方通行战斗经验不足,肉搏能力不行,轻敌,斗志不足,精神不正常,等等;二是根据小说后面的章节,原来当麻身上还隐藏有超厉害的能力,可见一方通行完全不是对手。
前面那是通过细节设定,说明对手虽然强大,但击败他还是有可能的,而主角就是抓住了机会,换句话说就是幸运值高。化险为夷的次数太多,也就成了主角光环,会削弱现实感和真实性。而镰池和马就是喜欢这样,魔禁如此,《重装武器》也是如此。
后面则是通过追加设定来补完情节,镰池和马也很喜欢这一套。魔禁中当麻的失忆,就是预留创作空间,以后可以借此发挥,重新设置剧情结构。回过头来看,前期剧情给予读者的信息是不完全的,类似于“叙述性诡计”,说白了就是存心误导的意思。这种写法好不好,因读者口味而异。
十三、傲娇任性的镰池和马
对现实感不做优先考虑,任性地写出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主观化的创作方式。《魔法的禁书目录》和《重装武器》都体现出肆意妄为的幻想,那种天马行空的感觉特别棒,这就是其优势所在。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过度天马行空的作品,往往很难保持严谨,在把故事说圆上并不完美。不同的读者,对此要求也不同,有的人喜欢现实化的感觉,也有的爱好脱离现实的幻想。
镰池和马的任性,还体现在他对读者的态度。网上有他不顾及读者感受的说法,这就不够全面了。魔禁在早期阶段就能火起来,我看不是因为世界观如何宏大,内涵如何高深,而是迎合了读者的喜好。
当麻作为无能力者击败各种高手,这不就是扮猪吃老虎的模式?魔禁中的卖萌和卖肉也不少吧?美少女更是如同流水线一样,源源不断地出现。各种设定也让读者感到不明觉厉,可以用来装逼,也不能说没有商业价值。
另一方面,魔禁确实包含了形而上的内容,据说和神秘学很有关系。此中又蕴含着严肃的思考。可镰池和马太隐晦了,他的创作目标还是个谜。网上关于魔禁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人物角色,以及设定的知识背景上。然而知识性不等于思想性,真正的哲学著作,可不是通过罗列他人观点写成的。
深刻复杂的世界观,却要娱乐化地去写;喜欢隐藏身份,隐藏核心思想,却又创作大量作品,经常占据新闻版面。这种表现,可以算是傲娇吧。
十四、动画和小说的不同
镰池和马的创作具有娱乐化的风格,同时又在关键问题上和读者玩捉迷藏的游戏,老是深埋伏笔,留有余地。对于连续出版的小说而言,可以在小高潮不断的同时,制造大量谜题,吸引读者继续看下去,老想看下一本。这是有效的商业策略,貌似他对此颇为拿手。
很多改编性质的季番和半年番,都是在原作未完结的情况下制作。监督必须从原著的局部情节中,找到值得突出表现的东西,以此确定整体风格和核心理念,并贯彻到制作中去,结尾也得来个大高潮。
估计魔禁的原作小说,对于动画改编是非常不友好的。情节太多,难以确定故事重点;内容多变,难以确定整体风格;思想隐晦,难以确定核心理念。这些毛病在魔禁动画版中表现得很明显。
通常情况下,一部轻改动画会涵盖小说中的几个篇章,在这个基础上构建出相对的独立性和整体的凝聚感。魔禁的各篇章之间,风格变化大,内涵差异大,将几个风格不一致,联系也不够紧密的篇章,做进一部动画中合成一个整体,难免会有中心不突出的现象。
超炮第一季,距离原作风格最远,反而大受好评。这部动画围绕着学园都市的日常生活展开,刻画御坂美琴和她周围的人,他们的幸福和烦恼,与邪恶势力的斗争,表现出积极进取的生活态度,以及团结友爱的精神。幻想御手事件影射着现实社会的阶级性,其中佐天泪子的情节,隐含着悲剧色彩;拯救沦为实验品的弃儿,这段剧情也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超炮第一季的寓意偏向现实,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很出众。第二季的妹妹篇蕴含着抽象思考,革命未明篇则偏向政治军事。监督再怎么搞,也无法真正延续前作的风格。
十五、避重就轻的妹妹篇
妹妹篇偏向于抽象思考,作为网上的谈资是不错的,作为故事却是有些不足,因为各方面的展开都不充分。为了证明以上观点,我就来分析一下,其中的奥妙在哪里。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妹妹篇的基本内容,那就是“非人道的实验是如何被发现被中止的”。当麻和美琴作为见义勇为的好人,他们的行为和心理都很正常,那些战斗并不复杂,没有太多意思。
想想看,行动和思维偏离常人,更能引发思考的是谁?答案是一方通行和御坂妹妹。他们才是实验的主角,他们在交战中表现出来的思想和情感,才是超炮第二季中最耐人寻味的内容。
如果不是欠揍的不良少年一方通行,而是某个忧郁的文艺青年,不是单纯地为了自己更强,而是有其他原因,不得不和克隆人军团作战;如果御坂妹妹更成熟一点,更具思考性一些,体现出“御坂网络”对人类世界的兴趣……故事就可以从“人类与人工智能”的角度展开。这是科幻作品的经典命题之一,从这方面深入开展剧情,才能体现出更多的哲学意味。
人类思维与人工智能的对比及交流,比反对不人道的实验更具思考价值。可惜原作者采用娱乐化的方式,消解设定中隐藏的深刻命题。御坂妹妹和最后之作都以卖萌为主,没有体现出更深入的思考。再例如风斩冰华的设定,也蕴含着类似的高深题目。然而作者还是用娱乐化的套路解决问题,这也就避免了进一步露出他自己的底牌。
十六、超炮第一季最高
魔禁蕴含着很多思想性的东西,可作者却不喜欢深入表达看法,反而用娱乐化的方式去处理。他究竟是能力不济,还是故意为之?这就很难说了。
镰池和马原作的《魔法的禁书目录》和《科学的超电磁炮》,再加上《重装武器》。从这些轻改动画中,我感受到风格的共通之处:首先是浓厚的娱乐氛围,卖萌搞笑装逼都不少;其次则是大量知识和观点的罗列,捎带些高深的命题;最后却还是理念表达上的模糊,反映出原作者的隐晦,只有超炮第一季是例外。
将某种强烈的想法,或是某种特别的情绪,用力灌注到作品之中,这是文艺创作的常态,代表了创作者精神上的追求。镰池和马则是个会玩的作者,并不是他的作品缺乏思想内容,而是他玩来玩去,令人看不太清他的真实想法。
面对镰池和马的作品,监督们好像是犯了难。他们似乎是找不到可靠的根基,将整部作品在精神层面上提高一点,显得严肃一点。两季魔禁TV版都是赶剧情,做得像流水账,剧场版则是商业元素的堆砌。超炮第二季的毛病是内在不协调,妹妹篇是下了功夫的,但这伏笔式的剧情,撑不起整部动画的精神核心,主要是满足了原作党而已。
按照动画评价的高标准来看,魔禁相关的轻改动画,只有超炮第一季是真正给力的,但这又偏离了原作风格。其他都是凝聚力不够,精神力不足。
顺便我要批评一下原作党对动画原创剧情的不满——假如去掉新增内容,将幻想御手篇和妹妹篇合为一部动画,那将造成更大的不协调,因为这两篇的风格和内涵都差异太大。以妹妹篇收尾的话,肯定是以当麻战一方为高潮,对得起炮姐的主角身份吗?那样超炮动画还火得起来吗?
超炮第一季不代表原作风格,但这是监督长井龙雪的主要代表作之一。当年人气销量和艺术口碑的双丰收,才使魔禁系列在轻改动画领域坐稳了一线地位,同时也使原作被更多的人关注。
十七、和民工漫的相似与不同
作为面向青少年的娱乐小说,轻小说可以算作少年漫画的文学对应物。魔禁之于轻小说,就好比民工漫之于少年漫画。(民工漫是对《火影忍者》《海贼王》等日本国民级少年漫画的调侃性称呼,多为热血风格作品,并且是超长篇连载。)
少年热血漫画的风格要素,魔禁中包含了许多,例如说《少年JUMP》的“友情,努力,胜利”,再例如小团体的互助互爱(这在超炮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主角的嘴炮……魔禁也是长时间连载,商业上以原作销量为重,动画版带有打广告的性质,这些都和民工漫相似。
对于魔禁来说,最好的动画改编方式,也就是和民工漫一样,拍个几百集——唯有这样,才能做到尽量不删减,拍完那么长那么复杂的原作剧情。前面指出的很多问题,在时长足够的情况下,大多可以解决或是缓解。而超炮的原作是月刊漫画,还是更适合做半年番。
魔禁与民工漫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说热血主角,人道主义,世俗主义,平民视角,等等,这些地方的区别不是很大。然而两者又存在着不小的文化差异:传统少年漫画更靠近大众文化,而魔禁则有更多的小众特征,这就代表了轻小说的另一面。
十八,隐晦的叛逆色彩
因为作品的科学严谨性不足,镰池和马的物理水平常被网友调侃。其实魔禁中的政治和宗教内容,从现实角度来看也是很荒谬的,假如有读者对此当真,那就会闹出大笑话,真的是“认真你就输了”。
镰池和马是很会玩,也很敢玩的,玩到国际政治和宗教组织,这令读者感到刺激,又不免带来其他后果。魔禁虽说是架空世界,不少影射却很明显。特别是与基督教相关的内容,这是在调戏欧美人的宗教信仰,肯定会对海外传播造成负面影响。
放回日本国内,魔禁也不能说没有问题。天草式地下教会,作为主角的重要伙伴,明显是天草时贞的继承者。天草时贞是信仰基督教的农民起义领袖,他站在了日本主流文化的对立面,因此在日本动漫游戏和小说中常作为大反派出现。
将天草时贞树为正面人物,在日本不是不可以,但这不被主流所认可。镰池和马间接地肯定了这位反叛人物,天草式的设定内容更是牵涉到日本国内对基督教的打压,这可不是平常话题。
尽管风格和魔禁有区别,但超炮也还是有些反骨。学生与上层机构的对抗,这是其剧情中的关键内容。一群学生组织起来,对抗权力机构的黑暗面——暗部组织Study想要变革,学生们就不想吗?所谓的“革命未明”,难道有这个含义……从去年开始,日本国内反对安保法案的运动中,学生团体SEALDs表现很活跃。是不是有点相似的味道?
对于镰池和马的思想,我没看过原作是不敢下定论的,但能感受到他的叛逆倾向,一些不符合日本人常态的地方。前面说到他喜欢玩隐晦,这是不是也有保护自己的原因?
十九、受限的商业价值
镰池和马原创的各种轻改动画,看上去总是太娱乐,老是不严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其他想法。他在作品中对于政治宗教哲学思想等高端话题的运用,可能是为了娱乐为了装逼,也可能是某种象征性的表达。魔禁动画版如果做到第三季,甚至第四季第五季,那就不免在各种重大问题上越陷越深,监督也不得不表现出自己的立场。
魔禁动画续作迟迟不出的原因,现在可以给出综合性的解答了。原作小说在改编上存在不少困难,并不适合目前的番剧模式,更应该做跨年的超长篇动画,但这是国民级漫画的待遇,商业风险不小。魔禁及其衍生的超炮等作品,在宅文化圈,即OTAKU群体中已经很知名,赚的钱也够多了,但其与大众主流文化始终有距离,有隔阂。
如果想要进一步拓展魔禁系列的商业市场,那就得投入大量资金去做动画,做游戏,甚至拍真人电影——然而原作涉及到很多高深问题,思想观念并不完全符合主流,日本国民能否普遍接受呢?拓展海外市场,也会遇到类似情况。魔禁系列看起来很娱乐,实际又暗含小众趣味,想要大众消费者普遍接受它,还是很有难度的。
镰池和马声称魔禁最初是一部完全没有考虑“依读者层来做市场调查”的作品,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魔禁系列尽管人气不错,但其商业价值是有明显上限的,估计投资方早就看出来了。另外超炮动画版的投入,也比魔禁那两季要高,可见对于两者的商业价值,公司也有不同的判断。
写到这里,倒也不是说魔禁动画新作就没可能,只是很难有大投资下的全面推广。相对来说,超炮没魔禁那么复杂,动画改编也更成功,续拍第三季的可能性要大一点。为了保持原作小说的人气,适当动画化是很有必要的。假设时长还是不足的话,那就不如挑选精彩章节,做成相对独立的作品,要是OVA形式就更好了。或者再拍些剧场版,令粉丝享受下高画质也不错。如果还是像前两季那样,将过量剧情硬塞进半年番,那样就是换个监督,也很难做好。
二十、青春的美好
尽管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魔法的禁书目录》和《科学的超电磁炮》的动画版,当做娱乐消遣来看,都是很合适,很精彩的。这些作品传达出好人必胜的理念,不需要观众担惊受怕,哪怕是妹妹篇,黑暗也是有限度的。从轻改动画来看,镰池和马会玩重口味,但特别狠的时候不多,更不是沉迷于此,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
如果与八九十年代的主流动画比较,魔禁在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然而过去那种童话精神,魔禁和超炮的动画版却内在地继承了,有时候甚至表现出儿童游戏般的感觉。
现在的日本动画产业,极端化风格变得越来越主流,战斗系作品趋向于黑暗化,真实化和成人化。魔禁和超炮却没有完全走上那种路线,与《Fate/stay night》《刀剑神域》等作品相比,保留着更多的纯真,更多的童话情调,也更具青春的亮丽色彩。
这是幻想世界中,少年少女的群像剧。尽管神秘学什么的,离人们的现实生活太远,但是其中洋溢着的青春激情,却是令人动容。当麻和美琴的善良正义,大概是康德的善良意志,或是孟子性善论的表现吧。两位都是真正的好人,他们的热血青春值得赞美。
青春的气息,似乎是轻小说必有的,其实不然。将主角设定成中学生是行业惯例,真正有学生气味的作品却没那么多。过于黑暗,过于沉重,过于偏执,过于欲望,过于精明,过于成人化,那就不青春了。
关键是要有年轻人的心态,往深处讲就是要留有童心。魔禁和超炮中的人物角色,很多都表现出心底的纯净。那种灵魂未受污染的感觉,尽管看上去比较幼稚,但这又代表了青春的美好。魔禁和超炮的动画版,饱含青春的活力和激情,那种童话般的阳光和温暖,值得珍惜。